《乡愁百味》《萨拉齐老故事》与读者见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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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5-17 来源:
     近期,土默川乡村印记丛书中的《乡愁百味》和《萨拉齐老故事》出版,这两本书的作者是包头市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周涛,现任土右旗文联主席。



     两本书素面朝天,却承载了朴实而厚重的乡土史实和村庄往事。包头市评论家协会主席张伟教授评价这两本书还原了乡土的元气,让读者感受到民间的智慧和阅读的乐趣。


《乡愁百味》序

张伟

我饶有兴趣地读完了周涛的《乡愁百味》,那一幅幅风俗画、风景画、风情画,集合生成丰富而生动的连环画,点而线,线而面,勾连起前现代的乡村画卷,有速写,有素描,有水粉,有水彩,随物赋形,各臻其妙。合上书页,驳杂的记忆表象活跃在我的脑海里,争相冲向前台,令我久久不能平静。这些朴实而亲切的文字,唤醒了我的童年回忆。同为60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乡村,搭起了我们童年生活的戏台,“政治挂帅”的红色时代风暴,则是我们成长的背景。东部区、西部区虽有风俗之异,整个中国北方农村还是有很多共相的。节令相同,春种秋收。“锄头自带三分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这样的农谚,我小时候也常听父亲念叨。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哪个不是罗中立笔下的《父亲》那饱经风霜的脸膛?哪个没有艾青诗中大堰河的辛劳和辛酸?然而他们像碱滩上的红柳一样顽强地生长着,虽贫困而仍然热爱生活,虽劳碌而秉持乐观的、积极的人生态度,在拮据、匮乏中寻求突围,收割精神的丰盈。我们的可爱的父老乡亲,构成了周涛书中的群像,他们是堂堂正正的大写的人,周涛献上了心香一瓣,作为读者的我们同样要表达一份敬意。

我们这个古老的农业国度,有一个鲜明的特点,用学术话语讲,叫“安土重迁”,拿老百姓的土话说,是“热土难离”。世世代代在土地上劳作,拜土地为神,向土地求生存,土地就是安身立命之家。“千里之官,只为吃穿。”换言之,有吃有穿,千里之外给个官儿也不去做。乡土观念,乡愁情结,同西方人所标举的爱与死一样,成为文学书写不尽的永恒主题。这一点,和海洋文明稍作比较,就看得很清楚。希腊岛国,砂砾密布的贫瘠土地上,无法提供生命所需的给养,他们不得不把目光投向险象环生的海洋,生存环境、生产方式使然,外向型,扩张性,冒险精神,铸成了他们的民族性格。如果把他们比作漂荡的浮萍,而我们的根则深深扎在泥土里。周涛的《乡愁百味》,标题里带有“乡”字的,就占到半数以上,心心念念,念兹在兹,是又一曲甜蜜掺和着忧伤的乡愁之歌。
最早是精神分析学派揭橥了童年经验之于人生的重要意义,后有许多作家在创作实践中深切体会到这一点,与佛洛依德、荣格们的发现相互印证。有句调侃的话说,作家都有一个会讲故事的外婆。外婆的因素,具有或然性;童年的生命体验,确乎是能否成为作家的充要条件。一位作家这样写道:“记忆太繁复了,一丝不漏地回忆童年和少年经历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就成了一个极漫长的、分期分批和切割成不同阶段的大工作。这种大工作花费的时间大致需要一生。童年的培育、童年的营养、童年的收获,一个人会用长长的青年与中年,还有老年,来慢慢处理和消化。”作家的童年之于作品的创作,常常是隐晦的、曲折的,在虚构性的文字中间接地宣达。有的作品,是刻意选取童年视角,比如林海音的《城南旧事》,就是用小英子的眼睛看世界。周涛则不然,他钟情于非虚构,走的是纪实的路线,我手写我口,秉笔记录童年往事,彼时的经历,彼时的心理,彼时的环境氛围,自然而然,原汁原味,历历在目,本色呈现。小孩子的懵懂无知,天真烂漫,为叙述平添了许多童趣,每每令人忍俊不禁。一群孩子蹲在洞房窗下听房,一盆凉水从天而降;憨憨的孩子们,追着天空中的飞机奔跑;煞有介事地用电影对白调笑;作文里,“天气晴朗,下着瓢泼大雨”的错讹的句子;“不谙世事的我们愤怒声讨着‘四人帮’的罪行”,今天看来也满是喜感;特别是过剩精力无处发泄所带来的顽劣、恶作剧,诸如,外甥去姥爷看守的瓜园偷瓜,学小兵张嘎堵别人家的烟囱,为三颗水果糖的赌注去打下课铃,等等,活泼泼地跳脱出一个孩子的世界。
因为有相同的经历,读《乡愁百味》里的几乎每一篇作品,我都能产生强烈的共鸣。可是,让我来写,我却写不出来。所以,我特别佩服周涛的记忆力,佩服他的敏感和细腻。农活儿的门道,耕作的过程,匠人制作的工艺流程,羊杂碎的配料,游戏的规程,一应俱全,他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媒婆、卦师、仙家(顶仙儿的)、乡村先生(医生),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色人等,他都有精细的描绘。捞硝,通过冰的颜色确定芒硝的储量。根据炊烟的颜色,判断做的什么饭,更让我大开眼界。我小时候也掏麻雀,却不知道麻雀们还有分工合作,真是长了见识。写燕子,贴合地佐以知识,引用诗句,既丰富了内容,又增添了诗意。燕子夫妻轮流孵卵,一只燕子半年吃掉25万只害虫,这些都是我的知识盲点。周涛沉溺在动情的讲述中,常常忘记了分段,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一气呵成。他喜欢说“埋没”在各自的人生里,而他自己并没有“埋没”,丰厚的记忆储存,酿而为心灵的情韵,顺着文字汩汩流出。
乡村生活,活动半径小,烟火气氤氲缭绕,三姑六姨,邻里乡亲,浓郁的亲情浸润着,包围着,层层叠叠,淤积膏腴。爷爷、姥姥、父亲、母亲,各有独立成篇的浓墨重彩。《我的小脚姥姥》采用第二人称,是含泪泣血的深情倾诉,诉说姥姥的大恩大德,感念姥姥的养育之恩。书中写母亲的文字,格外打动人。有的篇章专写母亲,有的写别的人、事、物,也会写到母亲,念念不忘母亲的恩情。母亲很年轻时就得了病,“与关节炎斗争了四十多年”,她的坚强、隐忍、慈爱,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母亲的病痛,也成为他幼小心灵的创伤。我忖度,周涛的宽厚,善解人意,都与这些经历不无关系。
周涛对修辞技巧的娴熟运用,让作品锦上添花。“老牛一声长哞,沉睡一冬的村庄和田野苏醒了,于是小草冒芽,胡泊解冻……”牛冬天也哞叫,春天不是被牛叫醒的。文学作品不同于说理文章,本无因果联系的事物强加因果,如此编码,更见机趣。“嫩叶呼啦啦蹿了出来”,象声词“呼啦啦”,让潜滋暗长的叶片有了声响,特别是动词“蹿”,其力度之大,尽显春日勃勃生机。“在老婆娃娃热炕头上种下自己的期盼和希望”,“丰收挤满了村庄也挤满了农人们的胸膛”,具象的动词与抽象大词的超常规搭配,带来意蕴的增殖。不说雨水落在田野上,而说“落在乡亲们焦躁的心上”,盼雨的急切心情跃然纸上。“老屋佝偻在雨中,屋檐跌落的雨水仿佛是老屋的泪,让远去的人心疼”,老屋“像母亲关节变形的四肢一样扭曲”,自然熨帖的拟人,催人泪下。“元宵节一过,村庄像被掏空了一样”,又是多么传神的比喻。“雀跃”本是个喻象词,常用以描摹人的兴奋状,周涛把它还给本体麻雀,别有一番意趣。做莜面,搓、推、压、捏、按;踢足球,铲、顶、传、射;玩抓羊骨,腾、挪、捏、撮。一串串精准的动词,毫不含糊。“井是村庄的眼睛”,“树是村庄的灵魂”,“炊烟是故乡的根”,“乡音是母亲给的胎记,乡音是故乡给的身份证”,金句迭现,擦亮了纸面。
朴素自然,不事雕琢,而又匠心独运,章法讲究。《故乡的童谣》以一首童谣起始,又以一首童谣结穴,首尾圆合,余音绕梁。“花手巾,包黑豆,走一路,洒一路。”《故乡的谜语》以一条谜语作结,引逗读者的谜思。《远去的匠人》从“匠”字的字形分析入题,以选择性的设问句收尾,发人深思。《老歌情怀》是用歌声串起来的一篇散文,末段一串排比句铺开,强化了感情,呈示了情怀。多篇作品都是“卒章显其志”,充分的铺垫和渲染过后,水到渠成,升华精神,深化主题。
周涛的描写很见功力,他多用白描,寥寥几笔,就形神毕肖。一个场面,一个人物,一种心理,他总能举重若轻,在看似轻松随意的笔触中跃然纸上。地名的检索,家谱的钩沉,均可敷衍成篇。二哥好面子,二齐叔怕炫富,一个细节,三言两语,就刻画出各自的心理来。八仙姑装神弄鬼,施展法术,举手投足,声口言态,一招一式,活灵活现,那情境煞是逼真。《唢呐人生》在并不太长的篇幅里,演绎了一段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我想,倘若改写成小说,或搬上舞台,都会是称快、叫座的好作品。
周涛对声音格外敏感,这使他笔下静默的文字有了响度,仿佛立体声环绕,悦耳动听。题目或明或暗标出声音的,就有多篇,如《老铃》、《乳名声声》、《唢呐人生》、《最美是乡音》等。母亲喊孩子回家吃饭,牛车碾过乡间小路的“吱吱呀呀”,拔节抽穗时“热烈的掌声”,麦收季“家家户户传出磨镰刀的声音”,杂沓的画外音,形成一种听觉的冲击力。
承蒙信任,我得以先睹为快,欣然写下上面的这些文字,与读者分享我的阅读感受。


温情回望故乡   认领民间百味

——《乡愁百味》读赏

张晓霞

从古至今,回乡一直是中国人心灵史上的一大风景,乡愁是很多作家都涉猎过的主题,随时代、阅历及个体境遇的不同而发出不同的腔调,有的是抒情小调式的浅吟低唱,有的是振聋发聩的黄钟大吕。许多作家作品里最初和最深的影子都是故乡,在不同的字里行间,我们读过许许多多的乡愁,那周涛的《乡愁百味》里有什么呢?

初生的婴儿啼哭是因为留恋母腹,受伤的孩子找妈妈是因为能抚平疼痛,千疮百孔的人回望故土,是因为那条血脉相承的脐带里存储着生命最原始的血性和能量。大病一场的作者用笔赶路,带着生命固有的温度,与深深怀念的母亲在字里重逢,一个个可爱顽皮的童年故事,一幅幅温馨多情的画面,一段段质朴淳厚的乡情,像重走了一遍长长的人生,更像阿里巴巴的密码,一下子打开了我们共同的记忆宝藏,让不同的读者都能按字索骥。你留心看就会发现,它深浅不一的烙印跟随我们的成长,在跨越时空的地标里找回了初心。
认识周涛,是在二○二○年的秋天,我们一行走在土默特右旗将军尧镇的一片庄稼地,大家都在欣赏着乡村秋收美景, 只有他不停地絮叨着农民的不易,一年到头人均不足四千元的收入。众人不信,他仔仔细细给大家算着,我以为他是随行的乡干部,后来问人才得知这个穿着咖啡色夹克的中年人,是土默特右旗文联主席。他给农民算账的认真劲儿,他因农民收入少像是他的错的样子,让我当下便对眼前这个憨实的人心生亲近,暗想这是个有良知的好人。之后,有幸赏读他的《乡愁百味》,一篇篇读下来,作者朴素诚恳的叙述和毫不矫饰的语言,淳朴而厚实的情感,一次次印证了他的善良与宽厚。他会把眼前的很多物件与疾病缠身早早走了的母亲相连,他会为乡亲们一年四季不停歇的忙碌心疼,甚至为不听话的孩子捕杀雏燕难过很久……作者对故土的这份用心、用情,可贵。
作者将不大的故乡,掰开了,揉碎了,放在鼻子前、嘴里,品咂成土默川独有的味道,将散装的民谣和乡俗装在一起,编织成一幅有土默川特色的本域风土人情画卷。走进他的文字,仿佛能闻到炊烟和家畜的味道,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虫鸟和鸣与草木气息,让人又看到了那些渐行渐远的日子,回到了那些虽则清贫却丰富充实,看似平淡却恬静自在的旧日时光。
《乡愁百味》有以下特色。
情真意切,是热爱故土的真实呈现。他的俗态、俗情、俗相,源于他本人对家乡世俗人情的珍视与咀嚼和对本乡田地乡里乡亲的热爱。《记忆中的故乡》和《故乡写意》将“北靠阴山,面向黄河”的土默川生活场景徐徐展开,展示了春耕夏长秋收的生产细节和生活的一个个横切面,他用文字全方位地调动视觉、触觉、嗅觉,勾勒出乡村的生活图景及精神信仰,从小到大,由近至远,全景式地推向读者。颇见功力的笔法,一下子吸引了读者的视神经,马上调动起读者一睹为快、继续看下去的兴趣。接着土默川一带的风景、风情、风俗跃然纸上。周遭的一切,包括麻雀、井、树、草以及火炕、庙会、童谣,在他笔下似从泥地里长出的庄稼,带着青涩的地气。惟妙惟肖的写作源于作者对故乡沙海子一带民俗风情的深刻理解与把握。行文至此,引出了乡亲的率真、豁达与豪放。随后,作者分头详述这片不老的土地,那些曾经有名字的老态龙钟的土地,那村南用途极广的芒硝与生命力极强的红柳,那岁月的罅隙里艰难怒绽的野菜和苦中作乐的捡田、麦收,似一首迂回起伏的山曲儿,歌唱着生命的热力始终流动于不老的土地上。他以赤子的情怀和热忱的视角观察他所生活的故土家园,温和的文笔也未能掩盖其淋漓的元气,他像一个粗手粗脚却热情洋溢的孩子,奔放地行走在白纸黑字间,周身散发着赤诚的光芒。素面朝天的本土史实,意趣启悟的民间乡识,粗糙毛茸、鲜活无序的日常生活(如火炕的详细构成,麻雀的分工,宴席的流程,媒婆的忽悠套路,用炊烟的颜色判断吃什么饭菜,油房、粉房、豆腐房的生产过程)的再现,让本书既有知识性、趣味性,又碾轧出时代跃迁的履印,勾忆起生活在相近地界和相同经历的人们欲罢不能的共情。
朴素中出哲理。《乡村宴席》中:“家乡的父老乡亲把生死看得如同春种秋收一样,老者不去、新者不来,生老病死皆是自然规律。”还有《乡村先生》里:“乡亲们对生命有独特的理解,他们认为人如庄稼,遭受风雨雷电,甚至半途夭折等都是自然的造化。”还有多篇文章看似泼墨于琐碎的人、物,缝隙处却意在言外:无论是鲜活,还是颓败,万物走过的一生,顺应天时,各安其命。这方水土强韧的生命力与豁达的生死观点点渗透,这样的感悟使人掩卷深思。语近情遥,有弹性,有张力,如咀嚼橄榄,意味悠长。
土默川不只是作者的生存之地,更是作者的精神居所。作者打量乡土的目光不是偶然路过、重新返回式的抒怀,而是贴近乡土大地,长时期地体味、涵养乡村生活,以一个从未离开的农民的阅历和感知去写故土的一草一木、一牛一马、人和物、风和沙,甚至一枯井一石头。读罢串联起记忆中闪现的片断,撕扯着我内心的思乡之情。我从小因在姥姥家长大,生长在离作者不远的乡村,因此有着很多相同的记忆痕迹:用海娜包过手,用捅火炉的火钩子烫过头,吃过黑美美,偷过瓜,在高高的麦秸垛上滑来滑去,在暖暖的火炕上尿过床,被姥姥家门前大石头上听来的鬼故事吓得不敢睡,吃过庙会地摊上酽酽羊膻味的羊杂碎,吃过姥姥邻居家送来的杀猪菜,听过如泣如诉的唢呐,在袅袅炊烟升起时,被小脚姥姥用浓浓的乡音、亲亲儿的乳名一声声唤回……作者用血肉相连的文字,痛痒相关的乡情,召回故乡消失的气味儿、声音和光彩,将原汁原味的乡村记忆一丝一缕、点点滴滴,从角角落落里翻出来,用热腾腾、鲜灵灵的生活场景,还原乡土的元气、田园的童心、民间的诗意。
《乡愁百味》的田园风光与淳朴的人际关系,无疑带有消逝了的美的内涵,它通过心灵的滤析而自出机杼。看似日常化的生活、生产流程,如果没有平静、恬悦的心境以及对生动场景天然的敏感度,就打捞不出散发着温暖和光辉的“民间”,就发现不了世俗的“人性”和“人情”之美,就嗅闻不到底层民众辛劳、笃实、清甜、微苦的生活气息。民间文化调动了作者的感知系统,乡间绵密的人情一直滋养着他的心性,其根底得之于家族长辈的“款待”:虽物资贫乏,但被有文化的父亲给予的宽松的成长环境,还有一直生病但慈爱有加的母亲,温柔以待、隔代亲的姥姥,勤俭持家的爷爷等给予的关爱。这些“款待”存留了作者原本的纯善与体恤,奠定了他一生柔软、善良的生命底色,因此他用一生的记忆给自己的家乡以温暖的注解。不管你打开作者故乡的哪一面,它都是未经现代文明价值观剪裁的,没有现实的复制和映射的,总能抵达你心底最暖的柔情。
亲情为《乡愁百味》提供了丰富的养料,其间的生与死、苦与乐、希望和绝望牵动着作者的情怀。在《故乡的童谣》《红柳滩印象》《海娜花开》《老照片里的母亲》《老屋》等作品中,对早逝的母亲那份心心念念的痛惜,让人动容。在《父亲的土地》和《父亲的故事》中,离不开土地、一年不停歇的父亲是生活的靠山和加油站。在《我的小脚姥姥》中,一生为儿女操心、任劳任怨的姥姥,直到灯尽油干、走到生命尽头都不舍得给儿女们找一点麻烦。她拒绝医治,早早收拾停当,临了还告诉周围人,她死的消息三年后再告诉病魔缠身的闺女。这样的姥姥多像我们身边千千万万个慈爱的姥姥。《爷爷的破烂》中,直到朴实辛劳的爷爷去世后我们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作者调取记忆深处感人的细节,写出了最温暖、最揪心的生活,让我们从中体会到深情,感受到人生的无常和生活的艰辛。
作者与文学结缘近四十年,虽历经思潮、流派的更迭,但他从未被流行的趣味裹挟,一直守望着从红红火火走向寂寥的乡土,作者的后记中解答了我的一切疑问,很难想象已过知天命并拖着有病之躯的他,是怎样一次次踏上怀乡、思乡、望乡、还乡的路,复原、拼接过往的生活碎片,用脚步反复丈量土地,继而带给我们新鲜的热度和痛感。作者以本村代言人的身份,寻找、观照、承续土默川这片热土的风土人情。故乡的风无声无息,但一直吹拂和贯穿在他的写作中,这是他对自己使命的恰适定位,也为自己的写作提供了连绵不绝的资源。这种生命的定位,也决定了他的书写视角,即寻根于民间,寻心于自然的趋向和态度。对土默川这片土地的所有生灵,他既没有俯瞰也没有仰视,而是采用平视的目光热切地凝眸,你中有我,我中藏你,既特别具象,又普遍存在,让这个乡村里的每个人都似曾相识。在作者的导引下,我将记忆深处的故乡又以鲜活的生命认领了回来。作者带着村庄给予他的质朴写质朴的村庄,那种天然的亲近,仿佛血脉相通。一直蕴蓄于胸的乡情不是凭技巧、学识、辞藻、聪明,而是从他生活本身体验到的深度,道出了千千万万村庄最真实的含义。他所描写的故乡的诸多事物,看似在写物、写景、写季节之下、写命运之中人与事物的某种变迁,其实是在写这一方水土不同生命的际遇和选择,写时间在故乡这个载体之上留下的痕迹,更是写这些痕迹对作者的种种触动。
城镇化进程中,作为血脉相依的乡村在逐年陌生,乡愁也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可以触摸的载体,但作者的乡愁让那些淡忘者在回望中感叹,让那些陌见者在认知中感动,让忙碌者获得短暂的停歇,这停歇中,又有一种心理的满足和慰藉。《乡愁百味》唱响了乡愁的挽歌,触动了我们心底最柔软的痛,从而让人珍惜现在的生活,重启感恩——感恩大自然,感恩故乡,感恩亲人,感恩所有应该感恩的。
70后以上的我们都是有心灵故乡的人。我们在生活中流浪,在内心中寻找,向着一个叫故乡的地方,一点点地回归。红窗花儿、白粉条、黄黄油炸糕,冒着热气儿的大馒头,小孩儿闹、大人笑,男人们撸袖子掸家,女人们在厨房里煮肉,红砖地、大热炕、红躺柜……即使粗茶淡饭,却心向往之。真希望这样的旧日子走得慢些,再慢些。可在我们身边,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再会说自己出生地的方言,不再回到故乡。如今日渐消失的绝不仅仅是乡愁,还有大量的生活方式、生活细节以及背后的情感知觉、感知触角。人们在匆忙赶往前方、追求更多的信息和财富的同时,忽略了身边的丰富感性的生命,让生命的脐带越来越细,以至于干枯。
在这个网络通江达海、信息铺天盖地的时代,经典意义上的“故乡”逐渐变成符号意义上的风景,成为怀旧的对象。故土不再是传统文化精神的寓寄之所和心灵故园。交通的便捷、通信的便利,让人类的迁徙、交流变得如此容易,农民、市民、网民的身份距离渐趋消泯,即使在陌生的城市,网络群体的认同也可能大于故乡、地域、方言的认同。“故乡”的魅力与文化指向在一代代人中正在消减,更不要说主题性书写了。用文学叙事为家乡文化史接续缺失的精神链条,薪火传承地脉风情,这种记录和挽留本身是有意义的,至少可以在同质的生活面貌面前,尽可能多地保留下不同文化的丰富和生动。
一部作品的命运与时代心理诉求息息相关,大众对李子柒田园牧歌式生活的向往,《可可托海》铺天盖地地撞入心怀,映衬着大众情感对返璞归真的呼唤,在包括《乡愁百味》在内的这些最有生命力的原初体验的代代传播下,或许能够找到一种生命本源的归属感吧。我们需要认领这样一个可以安顿身体和灵魂的地方。感谢作者给我们搭起的回家的路。



周涛,1968年10月生,内蒙古包头市人,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内蒙古日报》《鹿鸣》《内蒙古旅游报》《散文百家》《天津文学》等报刊杂志,作品入选《包头文学作品选》《阴山下》《西口实录》等书籍,出版个人散文集《乡愁百味》《萨拉齐老故事》等。

责任编辑:郭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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